

父亲的乡音
○ 周云海
父亲少年失却怙恃。
自从被慈姐带到上海谋生后,宁波奉化庙后周老家那边,已是至亲飘零,除了去看望过嫁在宁波鄞县的大姐外,父亲几乎没回过老家。但这不影响他对故乡的挂念,父亲心里梦里永远有一个挥之不去的乡愁。
离开了故乡的父亲,历经上海几十载风雨春秋,他说话已是一口绵软的上海话,只是话语底蕴里依旧有“石骨铁硬”的宁波乡音支撑。
阔别了老家的父亲,骨子里还是一个“老宁波”。
年幼时,我有过一次随父母去宁波奉化乡下的依稀记忆。现在,我的父亲再也不能去他故乡了。老人家根生于奉化,魂已安息于上海。父亲平素说的乡音却仍在我耳边萦绕。
吃到或说起芋艿,父亲时而会念叨起一句话:“走过三关六码头,吃过奉化芋艿头。”哪里的芋艿头都不如家乡的好吃,这是父亲的心头好。
一些寻常吃食在父亲嘴里也有不一样的叫法。糕点“油枣”,谓之“祭灶果”;油氽花生米,说是“油氽果肉”……在食物匮乏的年月,一个“肉”字,让油光亮泽的“油氽果肉”倍添香美。
糕点“油枣”也好吃。但把“油枣”叫成“祭灶果”,我以前一直不得其解。这是父亲口语,只听其声,不知其词。后查阅才明白,“祭灶果”原来是乡间祭灶王爷时摆放的一种供品。怪不得以前清贫年间,年幼的我一般在年节时才会吃到油甜香脆的“祭灶果”。花生米称之为果肉,所以仿若带壳花生一样长条大小的油枣也叫“祭灶果”。父亲家乡的这些食物叫法真的好形象啊。
宁波滨海下饭(菜肴)海产品多,不仅有大家知晓和喜欢的咸菜大汤黄鱼、炝蟹、蟹糊、黄泥螺,还有鳗鲞、乌狼鲞烧肉……什么是乌狼鲞?就是河豚鱼干,宁波人叫河豚为乌狼鱼。父亲心里还惦记着一种体形小小的、蹦跳不已的海产品——海滩滩涂上的弹涂鱼,宁波人称之为“弹胡”,也叫“跳干”。说到弹涂鱼的美味,父亲口里就会弹出一句家乡老话:“下江弹胡别别跳”。
宁波人好咸味。入味的下饭(菜肴),父亲谓之煞饭的“压饭榔头”。咸咸的菜肴像一把榔头捶饭,饭怎能吃得不爽快?
父亲离我们远去了,但他老人家生前说的一些家乡老话还一直回荡在我心里。“猢狲得玉石,忙煞勒。”——形容一个人得到一样物件时,爱不释手的欢喜情状。“冬冷不算冷,春冷冻死昂(牛)。”——说的是春寒料峭时,特别需要防寒保暖。“笨贼偷捣臼。”——是讽喻做事不思考,做不该做、不值得做的事。
父亲话语中的乡音乡语,拼成了父亲留给我的乡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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