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旦宅绘壶小记

○ 王晓君

自清·嘉庆道光年间，陈曼生将书画融入紫砂壶之后，紫砂艺术很快被推向高潮，营造出高妙的境界。大家也许不会忘记紫砂泰斗顾景舟，1948年，他与吴湖帆、唐云、江寒汀及铁画轩老板戴湘铭合作的五把石瓢绘壶在2010年北京嘉德春季拍卖会上，竞拍出了1232万元的高价，轰动了社会。

1986年，沈智毅从上海美术馆超龄退休，他在刘旦宅的协助下，发起了朱屺瞻、王个簃、关良、张大壮、陆俨少、唐云、谢稚柳、程十发、陈佩秋、刘旦宅上海十大名画家绘壶活动。

刘旦宅生前乃我好友，他是上海中国画院成立时最年轻的画家。20世纪60年代，刘旦宅、唐云和谢之光常在静安文化馆执教。刘旦宅将工笔、线条、淡墨融为一体并运用得恰到好处。因为他长期创作连环画和年画，故而对场面、动态、造型非常熟悉，刻画人物也别有心思。他与沈智毅乃知己，他既与沈智毅一起策划了此次绘壶活动，又亲自参与绘壶。他为“东坡提梁壶”“紫玉壶”“葫芦壶”及特为《红楼梦》金陵十二钗设计的直壶，绘壶共15把。刘旦宅绘壶可谓竭尽全力，一丝不苟，他先审壶坯，再构思与其相吻合的内容。如在东坡提梁壶上，他用苏东坡诗句：“明月来投玉川子，清风吹破武林春。”句意，刻画出玉川子举杯邀月的情景，石块上配上一壶，清兴不浅。画面借静写动，用笔细致到一丝不苟。

在葫芦壶中的画与东坡提梁壶上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。他运用了苏东坡“活水还须活火烹，自临钓石取深清”诗句，突出亲临钓石矶深处取水，流动的水，猛烈的火，将取水、煎茶、饮茶的全过程表露无遗。刘旦宅还特意画上竹枝，半垂水面，画面似与诗意不相合，然尽显了竹之清丽俊逸的东方神韵。构思奇妙，出人意味。

为了画“金陵十二钗”，他亲手设计壶坯，因为“十二金钗”均为立姿，而宜兴经典紫砂壶中，没有直壶，刘旦宅与沈智毅商量，量身定壶，决定设计成长圆形壶。刘旦宅曾撰文曰：“壶上绘写人物，前代极罕，唯今有之。于壶上给全身站立人物，更为前人所未之，为此，我构思下笔也历时不短。红楼壶上的十二金钗均为白描写成，性格生动。就拿她们的题铭就花费了我好几个星期。黛玉我画其背，转头向后侧望，似看落花是否已完全收拾，纤纤身影有却扇一顾，倾城无色之感。铭文却曰‘怜香’。”“还有凤姐题上了‘设局’两字，凤姐的一生，就似为此两字而生，亦因此两字而遭祸，机关算尽，太聪明了。壶面上的凤姐，就是一副正想‘好主意’的模样。”

“还有宝钗扑蝶，她手持绢扇，闲情逸致，正在扑蝶，却似心有所思。其心思之多，也不在覆雨翻云的凤辣子之下。人闲而心常有所计算，黛玉岂又是她的对手。”

湘云眠芍是《红楼梦》中最见豪情的情节。这位乐观豁达，不拘小节，性格开朗的史大小姐醉卧青板石与芍药为伴，其意态又非宝钗或黛玉可比。壶上湘云，满脸醉意，伸着懒腰，双手轻举，醉意可掬，其慵慵之态，使旁边一丛芍药为之失色。

刘旦宅在设计十二金钗时，都考虑到她们的身份、外貌、性格以及潜在的内涵，将她们的命运显露无遗。

众所周知，壶上作画，既需要构思，又要照顾壶形，难度很大，于是，沈智毅请出了海上文玩雕刻之龙头沈觉初在刘旦宅壶上刻刀。沈觉初以刀传神，将刘旦宅的笔意及思想在他的刻刀下得以充分体现。为了防止假冒，沈智毅又请来了上海博物馆国家一级传拓大师万育仁拓之，为刘旦宅绘壶做了特殊的“身份证”——在绘壶的拓片上再请刘旦宅在壶上签上绘壶者、刻壶者、制壶者的名字，以志因缘。因此，集画、刻、拓、制于一身，又被刘旦宅亲笔签署于拓片的绘壶也就成了沈智毅监制的特色，他们的名家绘壶似乎已超过了当年顾景舟与吴湖帆、江寒汀、唐云、戴湘铭合作的五把绘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