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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5月0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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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版:百乐门
2025年05月07日

● 旅人走笔

有趣的莞邑鹅文化

○ 洪伟成

在东莞城市影像展暨“湾区周末IN东莞”推广活动上,莞籍香港艺人、香港东莞社团总会名誉会长任达华热情地为家乡喊话:“端午节快要到了,东莞是划龙舟的好地方,希望大家回东莞去划龙舟,品尝最好吃的烧鹅濑粉。”

这个被香港人习惯性地称作“任生”的东莞之子或许不知道,他舌尖上的那份浓浓乡愁,其实早在五百多年前就被一只陶鹅妥妥地衔住了。

不久前,在东莞市博物馆里,李历松馆长向我们娓娓讲述着那件镇馆之宝——展柜里一只曲项向天歌的明代绿釉陶鹅。

这件陶鹅通体绿色,圆圆的眼睛十分有神,舒展的脖颈弯出美丽的弧线,短喙凸出,头顶上橙红色的肉瘤向上高耸,成为独特的高贵标志。整件陶鹅鹅身饱满,散发出健康的力量感。李馆长解析道,鹅身是先施以绿釉打底再刻羽毛,鹅颈则是先刻羽毛再施绿釉。正是这两种工艺技法的前后运用,恰到好处地将脖颈细绒与翅羽硬翎的质感表现得纤毫毕现。

内行人看门道,外行人看热闹。在所有人眼里,这件陶鹅的釉色仿佛岭南的春水,在时光里沉淀出翡翠般的幽光,形象地将“白毛浮绿水”的诗意熔铸成一件美的实体。它曲颈仰天的姿态,凝固了五百多年前某个窑工对美的瞬间捕捉。

突然间,李馆长发问道:“你们有没有注意到,这只横看侧看都很完美的绿釉陶鹅,为什么头顶上却有一个圆孔?”

我们这才发现,陶鹅头顶上确实有一个像是疑问号的圆孔。这是干啥用的?莫非这只大鹅此刻正脑洞大开?我们茫然无解,只等考古专业出身的李馆长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。

“其实,这个圆孔是如何形成的,有什么作用?至今尚未形成共识。”李馆长随即介绍说,目前主要有两种说法,一种认为是烧制过程中因器物膨胀出现了变形,不得已在这个不易被发现的位置留个圆孔用来排气;另一种则认为它不过就是作为器物上的一个插孔而已,其实并没有多少奥秘。

于是,我又转身细看那件陶鹅,觉得岭南文化的密码似乎正通过这圆孔慢慢泄露。明代窑工或许不会想到,他们用东莞白泥捏塑的家禽,会在二十一世纪的玻璃展柜里,与王羲之笔下“黄庭换鹅”的风雅遥相呼应。东晋名士在会稽山阴的曲水流觞间,为白鹅舒展脖颈的弧度倾倒;而岭南工匠则在窑火的明灭中,将人们对鹅的这种痴迷烧制成了物质的永恒。

李馆长告诉我们,东莞学术界有一个重大发现,就是经过专家的比对研究,认定这件出土于东莞的明代绿釉陶鹅,极有可能出自东莞本土的窑口烧制。

据《东莞县志》(1921年修订)记载,“白泥出东莞峡内龙头村前水田中,村人掘取运贩至佛山各处,用其制瓦器极良。”由此可见,明清时期的佛山石湾陶瓷用泥虽主要采自东莞、清远、宝安(今深圳)等地,但其中东莞的白泥质量最好。当研究者们排除了陶鹅出自佛山石湾窑、江西吉州窑等知名窑口后,他们发现158件同批次在东莞出土的明代绿釉陶罐,与陶鹅的胎土、釉色基本完全一致,因而不可辩驳地共同指向了一个可能存在,但尚未被发现的明代东莞窑场。

在李馆长看来,绿釉陶鹅不仅以自身的釉色为语言,揭示了东莞这座古老城市的文化基因,还暗藏着解读岭南食鹅文化的关键密码。东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,东晋咸和六年(公元331年)立县,初名宝安,唐至德二年(公元757年)更名为东莞。当地人对鹅的钟爱,深植于其特定的地理与历史的土壤。汉代岭南墓葬中频现的鹅形明器,印证着两千多年前先人对大雁的驯养传统。当北方陪葬还以牛羊犬豚为主时,珠江三角洲一带已孕育出以鹅为代表的家禽文化。这种文化基因在明代凝结成绿釉陶鹅,在当代则再次验证了“无鹅不成宴”的饮食哲学。

巧的是,几天后我们前往大岭山参观东江纵队旧址、广东东江纵队纪念馆,中午就在东纵山庄饭店用餐,对莞邑的鹅文化又有了舌尖上的新体验。

餐厅外的阳光正掠过大岭山层峦叠嶂的天际线。任达华先生那句“来东莞吃烧鹅濑粉”的邀约,似乎在岭南和熙的春风中发酵成了烧鹅的香气——东道主特地让我们品尝了用荔枝木明火烧制、鹅肉里含有荔枝芳香的烧鹅,这在东莞足以堪称独一份的美味。

相传数百年前,大岭山一带的山村就有用荔枝木明火烹制烧鹅的技艺。荔枝林深处,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,惊醒了一种沉睡已久的美食配方——元代大画家倪瓒的“云林鹅”与岭南荔枝木烧鹅在此相遇,果木芬芳与鹅脂交融,恰似釉料在窑炉烈焰中神秘地嬗变。

穿行于东莞大岭山的茂密荔枝林,非遗传承人选择以荔枝木炭火唤醒味觉,这种融合了元代画家倪瓒“云林鹅”配方的绝技,与法国布雷斯鸡、日本和牛的烹饪传统一起,共同构成了世界美食文化的“黄金三角”。当地人精选肥美骨嫩的肉鹅,经多道工序处理,在240℃到260℃的荔枝木明火中,将鹅身不停翻转约40分钟,方才完成烧鹅的华丽蜕变。

众所周知,广东“烧鹅”广受美食老饕的喜爱。而在东莞,市博物馆里这件陶鹅的出土则进一步说明,早在明代,东莞人的日常生活中便已有了鹅的一席之地。东莞人真的是“无鹅不成宴”。主人在餐桌上最爱说的一句玩笑话就是:“没有一只鹅能活着走出东莞。”在暮色四合中漫步东莞的街头巷尾,霓虹灯招牌下的烧鹅店不时就闯入游客的眼帘。肉眼可见的现实是,博物馆展柜里的那只陶鹅,其影响力早已四溢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。

为了让人们爱上明代绿釉陶鹅,东莞市博物馆近期推出了“鹅鹅鹅”毛绒挂饰。它的鹅身是温和的绿色,前额是亮眼的橙色,羽毛则用淡淡的黄色几笔勾出,既符合各个年龄层观众的喜好,也迎合了毛绒类玩具“丑萌呆”的新审美趋向。

绿釉陶鹅“鹅大哥”与潮玩“莞小鹅”好像有点“相见恨晚”的意思。在东莞的那段时间里,我们惊讶地发现,作为美食名片的烧鹅如今已升级了。借着“文化强市”的东风,陶鹅、烧鹅与潮玩开始了亲密接触。它或者秒变成“莞小鹅”毛绒挂饰,在年轻人的背包上晃荡晃荡;或者化作烧鹅雪糕,在草莓音乐节的热浪里甜腻地融化;它甚至登上了招聘会的展台,与来自西方的咖啡碰撞出“烧鹅拿铁”的奇妙口感。东莞人就是用这样的创新方式,将五百多年前的窑变之火延续成当代的文化狂欢。

显然,东莞绿釉陶鹅的出土就像一柄钥匙,瞬间打开了东莞地层里的文化记忆。人们从汉代墓葬中的鹅形明器,宋人《清明上河图》里市集上的鹅笼,直至明清菜谱里的糟鹅掌与鹅油酥,再将目光投射到这件明代的绿釉陶鹅上,恍然领悟——哦,原来它也是中华鹅文化长河里一朵美丽的小浪花。站在东莞市博物馆的穹顶下,人们可以想象王羲之的白鹅从《兰亭集序》的墨香中游来,与此地的绿釉陶鹅跨时空相遇。两只不同的鹅,一只衔着文人雅士的诗意,一只载着市井百姓的烟火,共同构成了中华文化中“鹅”的双璧。

行文至此,我突然想到,读者会不会因此想要一睹绿釉陶鹅的芳容呢?说来也巧,央视新闻不久前联合东莞市博物馆共同打造的“莞·藏——100件文物里的东莞故事”云展览已正式上线。借助高科技,云展览把镇馆之宝瞬间就变成了屏幕表情包,人们不管身处何方,手机一点就能和陶鹅零距离面对面;而每个仰望文化的现代人,一键就能穿越到岭南的历史深处……

洪伟成,解放日报高级记者,文艺部原副主任,中国文化报上海记者站原站长,市委宣传部新闻阅评督查组专家,上海诗词学会理事、楹联学会原秘书长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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