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● 往事如歌
当年的搪瓷茶缸
○ 陈茂生
当年的搪瓷茶缸,如今身价真不菲。小区附近有家出售旧搪瓷茶缸的小店,摆在陈列架上的款式基本相同,杯身上面是“抓革命、促生产”字样,中间有“安全生产”或年份,最下面则是各单位名称。大名鼎鼎如上钢、上港,不那么“著名”的涵盖了塑料、电机、造纸等行业。问问年轻的老板,每只售价令人咋舌。看着一排排似曾相识的搪瓷茶缸、那些熟悉但已消失的厂名,火红年代的气息隔着玻璃橱窗扑面而来,令人心跳怦然。
那年头的工厂职工,每两三年能领一套“劳防用品”,其中包括搪瓷茶缸、搪瓷碗。若评上“先进职工”、参加增产节约、“战高温”等活动,也会获颁搪瓷茶缸作纪念品。搪瓷茶缸之所以能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流行,首先因为结实,即便磕碰了也就掉块搪瓷而已;讲究的用漆补一下即可。其次是耐脏,沾上油渍、结了茶垢,洗洗刷刷又洁净如初。而杯壁上“厚黑”的茶垢象征着杯主人洒脱不羁的性格和纵横捭阖的江湖地位,有人还特意留着。
每到中午的工厂食堂,百十个职工吃饭时端的碗盘基本相同;看款式、颜色便知哪位是“老法师”。凛冽冬日,车间加热炉边总会有十几、二十个茶缸,只为让茶水保持温暖;高温夏日,车间通风凉快的走道边同样会有茶缸“方阵”,毕竟一口温凉的茶汤比“冰冻酸梅汤”更适合脾胃。休息时间大家坐一起喝茶聊天,那份惬意令人难忘。当然不甘寂寞的年轻人不讲究这些,打闹之余口渴了,随便找个搪瓷缸你喝完了我接着喝。
当时的同事中不仅有几十名职工,还有几个附近学校来“战高温”的老师。有一次遭遇设备事故,好在处理起来不难,便和一群年轻人吭哧吭哧相互协力,不一会儿机器重新轰鸣转动。有点自得的我随手拿起茶缸一仰头“咕咚咕咚”,感觉今天的茶香不同寻常。随即有老师傅跑来问罪:“怎么喫人家老师茶杯里的茶?”话语是批评粗心大意,眼神里潜台词分明质问“意欲何为”?性质就有点“严重”了。那位女老师倒很爽气:“没关系的,好喝,我再去倒。”转身就把茶缸倒干净,用肥皂洗半天再用开水来回冲几趟;然后……就不知道放哪旮旯里了。那时知道啥是“自讨没趣”了。
尽管大部分杯子外观接近,但哪个是谁的,人人“门清”。正常情况下,手指头上“长眼睛”不会拿错。但若今天泡的是西湖明前龙井、西山茉莉花茶……就要多长个心眼。一不留神,原本应该温润滑顺的茶汤会变得清淡寡味且热滚烫嘴,肯定不是茶叶问题,而是哪个捣蛋的偷偷“调包”或“咪”掉了。每遇此类事情,自有人“打小报告”,并在一堆茶杯中找到那只肇事的茶缸。打开,里面浓酽微甘的茶水似乎正在“寻亲”。这位也不含糊,立马喝得干干净净并灌满自来水,在众人哄笑中对着“嫌疑人”重重嘟囔几句,转身,该干嘛干嘛。时常都会有如此“破案”与“作案”的较量。
迄今仍广泛使用的搪瓷器皿,与当年随忽必烈骑兵进入中原的“珐琅”师出同门,更远可溯及几千年前古埃及的技艺。元朝的御用工匠在铜、银的坯身上焊接花鸟图样的铜丝银丝,填上色彩后烧制成皇宫专用器皿“景泰蓝”;制铁业发展后,铁坯“景泰蓝”就是大众使用的“搪瓷”了。
家里柜子深处还有一个大口径搪瓷茶缸,杯口衬的白纸仍在,杯身上“上海铜带厂”几个字赫然。三十年工厂生活,皆俱往矣;一辈子的深深烙印,都凝结其上。只是,当年共用一个搪瓷杯喝水的兄弟们,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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