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灶间发现美

○ 顾伯琪

傅雷在谈到自然美时说到：“近代风景画，往往以猥琐的村落街道作对象；小说家又以日常所见所闻、无人注意的事物现象做题材。可知在自然无所谓美与丑的、中性的材料倒反可成为艺术美。”又说：“但你散步的时候，遇到一个容貌怪异的人而回顾，却绝非为了纯美的欣赏。农夫到处皆是，厨房用具家家具备，却只在米勒与夏丹的画上才美。在自然中，绝没有人说一个残废的乞丐跟一个少妇或一抹蓝天同美；但在画面上，三个对象是同样的美——这是说自然的丑可成为艺术的美。”

我在常熟刘师傅的家庭作坊，看到他做的架子床已经完成。刘师傅是根据北京商人的要求，复制收藏在故宫的架子床。佩服北京商人的眼光，找对地方选对师傅，做出来的明式架子床，原汁原味、地地道道的苏作。一堆如意花板堆在灶间，正在被送入灶膛，被当柴烧，看了觉得太可惜了。我说：“慢，这些花板我要了。”工匠说：“没用了，只能烧火，你要做什么？”我说：“先放你这里，容我想想做什么。”这些花板料是工匠做剩余下来的，可惜我发现得太晚。后来工匠又快递过来，我又快递回去，说想好了方案告诉你。工匠知道可以做成美器，但是成器后又很难脱手，信息的严重不对称，大师和美器埋没在乡间。

看材料在谁手上，有好的创意，即便是下脚料，在大师手上能化腐朽为神奇。我让工匠做的如意挂屏，三种材料的结合，色质有了对比。采用生漆清水工艺，“生漆干净如油，金光照人影”“入木三分厚，光泽永留存”，看上去很精神，敦厚、质朴、婉约的，敦厚里藏淡泊，质朴中有秀丽，婉约中带灵动，匠人的入魂之作，可谓柔美有之，闲逸有之，随意有之、潇洒有之、雅致有之、文品有之、斯文有之、艺术有之，文质彬彬，是难得的美学经典之作。

傅雷在谈“艺术与自然的关系”中讲道：“自然存在在先，艺术发生在后；所以艺术美是自然美的反映，艺术是自然的再现。”艺术源于自然，高于自然。工匠妙造自然，顺其自然而不露人工技巧，极自然，也极美，即所谓的“鬼斧神工”，不留斤斧痕迹，巧夺天工也，体现工匠精神。